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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總有過受傷的經驗:挫傷、割傷、擦傷、瘀青,抑或各種更嚴重的傷,還有我們在實踐之後所留下的深淺鞭痕。而在受傷的過程中我們鮮少單純地用心察覺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情緒或感覺,除了穿透皮膚那些明顯的疼痛以外,對吧。
  終其一生,你我都難逃至少要受過一次傷的命運。或輕或重,甚至很多時候你並未察覺到受傷是如何發生的?因為那過程快速且鋒利到遠遠超越了我們的敏感程度。「噢!我就想說怎麼痛痛的!」並使你遲鈍地一直等到目光移動到隱隱作痛的部位,然後輕輕撫摸,溫柔的你深怕弄痛了自己。
 
  可是這又何嘗不是種另類的幸運或恩賜呢?

  不論生理或心靈的傷,如此這般的忽略與遺忘看似略勝「很快發現」一籌,我會對這個想法輕輕點頭。(抱歉了我的臨床心理師,這個點頭表示純粹說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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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巧鋒利的筆刀快速滑過右下腹部,與皮膚摩擦時我聽見了細微的聲音,沒有太痛。
「筋膜層......」我看著慘白而透點粉色的那層膜還死命守著底下的組織,然而兩側帶點厚度、整齊分裂的皮膚內側開始緩慢地滲出血液。看著似乎不再無辜,失去純潔白皙的皮膚,我閃過一絲愧疚與焦慮感。
「不行、不行、」我躲在小艾家的淋浴間一邊對自己念著,一手持著工具朝右側膝蓋被「雕刻」的傷疤,將圖案重新補色。

「噢.....」強烈的疼痛迫使我抬起頭阻止眼淚落下。我喘息著,打開水龍頭讓水流聲淹沒我閉緊嘴悶哼的痛苦哀嚎。看著那鮮紅的液體沿著小腿流到腳踝,我丟下工具走進淋浴間蹲下。當所有焦慮、愧疚、羞恥和釋放的感覺全部一湧而上,我緊縮環抱自己並將發疼的頭買進膝蓋。
「小艾......」沒人回應。
「小艾!!」我好像站在失控的懸崖邊。
「蛤?」太好了。
「進來一下,我需要妳,可是慢慢地喔。」
「怎麼了!?」門還是稍微被快速打開了,但她貼心地只留下一道狹窄門縫。看著靠牆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我,表情還算冷靜。我告訴她ok繃的位置後便任由她非常搞笑(破壞氣氛)地處置我的傷。

「是這邊嗎?」她粗魯地斯開包裝,朝著未知方向要貼上。
「不是那邊吧,仔細看一下啦」
「啊我就沒戴眼鏡,看不到啊」
他用那無辜、緊張、認真,但很明顯在憋笑的複雜表情看我。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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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種瘦太可怕了,不好看!很難看。」她說。
「看看妳的腿,妳這樣練太壯了,好恐怖喔。」她說。
「欸?妳的大屁股不見了,現在看起來比較小。」她說。
「不是跟妳說過了嗎?妳到底怎麼了?」她說。
「真不知道妳是怎麼想的,根本沒在想!」她說。
「又不見了?算啦,因為妳都隨手亂放,哼。」她說。
「幫我一下,我要對齊那個櫃子。還沒對齊啊!」她說,並忽略了角度的不同。

(不定時會出現好大聲又尖銳的電話責罵、不段循環的抱怨碎念)

我終於忍不住拿起手機走回房間播起音樂,確定那音量不會干擾到她。我蹲在兩個櫃子中間的狹窄縫隙再次把自己縮得緊緊的,靜靜地睡去了兩分鐘。
那些認為「必需要現在立刻馬上完成」的腳步和碎念聲沒有停,房外好吵、好吵、好吵......。
於是我起身,抽起一支我向來珍惜萬分的鼓棒,朝著自己的小腿外側毫不留情地、加上一點打鼓時的手腕力道揮了下去。
「嗯,沒有太吵。」腳上立刻傳來紅腫熱痛的發炎反應。
「不要再唸了!不要再吵了!!」我在心裡大吼,又朝腿上打了三下。
噢,我得喘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記不住?妳為什麼又搞砸了?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可不可以不要再忘記了!!」深吸一口氣,我便開始對自己的四肢猛地一陣兇狠抽打和責罵,手腳開始出現一道道紅腫的傷痕、一塊塊瞬間變色的瘀青。
「記住!記住!!不要再搞砸了!」那力道真的沒有客氣,直到其中一下正好打到我膝蓋外側的骨頭上。

「啊......」我立刻軟了腿,抱著痛到頭皮發麻的腳坐在床邊,後面的一分鐘我完全無法站起來。
「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笨蛋!」我丟開鼓棒,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腦袋;將巴掌一次次甩上臉頰。

最後我終於疲憊倒臥在床上,由內而外的痛苦清晰,卻欲哭無淚。看著全身傷痕累累的小阿浬蜷縮著,卻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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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拿起手機向圈內的一位朋友聊天:「我有個小願望,雖然有點丟臉但你願意幫我嗎?」我說。
「嗯?」
「可以幫我上藥嗎?」我怯懦地看著親自發出去的這段文字,或許是因為想起了那些願意幫助我的人曾經替我包紮過的那種感受吧。
「當然好啊。」她回答,毫不猶豫,我想她大概猜得到發生了什麼事。

  當晚我獨自坐在社區鮮少人會使用的閱覽室拿著素描筆正在描繪某人要求的肖像畫,門打開了。抬頭一看,她今天紮起馬尾穿了駝色針織衫,和我的造型如出一徹。我們沒有過多的寒暄問暖,只是偶而她一言我一句。或說......儘管我其實是想聊點什麼的,腦袋卻一片空白。
「吶,藥膏。」盤著腿的她轉過身,朝我伸出手。
「噢」這瞬間,一股莫名的自責湧上。我乖乖地將藥掏出口袋輕輕放在她的手心。而她卻沒有我預期地嚴肅或者「朋友式教訓」,只一如既往地沈著。我拉起雙腳寬鬆的運動褲管,屈膝坐著等待接下來會不會是我真的迫切需要的溫柔。見她仔細審視我左一塊青、右一塊紫的雙腿,沾上一點藥膏後十分輕柔地塗抹看來。
「還好嗎?這看起來會很痛。」她抬起忙碌的眼問,我則不知所措且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說了聲不會。整整十分鐘,她十足十地耐心替每一處傷上藥,動作輕柔。
「啊!」突然我叫了一聲。
「蛤!?很痛嗎?」她慌張地立即停下手邊動作。
「沒有啦,開玩笑的」我調皮吐舌笑笑,氣得她作勢舉起手。
  在上藥這短短的時間中,我時不時故意撒嬌指著會痛的地方:「這裡」、「還有這邊」而每一次得到的回應全是溫柔、耐心、寬容和體諒,即便在她低聲問了這些傷口是怎麼製造的,也依然為了我大老遠跑一趟來替我做一場另類的 after care。

  當人們出現自我傷害的行為,大部分的人都會透過細心照料傷口,來象徵/達成照顧自己受傷的心理情感。奇怪的是我並非屬於那一類人,看著皮開肉綻的傷口,我會釋放、甚至有時會阻止他太快癒合。我認為傷痕累累的自己才是對的,而自己替自己上藥或纏上繃帶也不過就是一種再也無效的自我安慰罷了。(也許看到這邊會讓讀者們心情跟著低落起來,但這是我真真實實的感受。)我無法找到合理的理由去安撫、照護自己所受到傷。因此當這位朋友替被小阿浬佔據的這軀體上藥時,躲在暗處的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可以受到這樣的對待?為什麼明明是我傷害了自己,還可以對我溫柔?為什麼,由圈內人做這件事後照護時會讓我更哽咽,會讓小阿浬更容易跑出來。
  在圈子裡,尤其當我開始接觸管教形式的風格。才漸漸意識到我缺乏的、渴望的,可我卻總在觸手可及、一步之遙的距離時停下腳步,失去了為自己爭取一份溫柔關懷的勇氣。

  我連求救都不會。

「我們現在在這邊,要幫助妳學會在你知道情緒受傷的時候,可以安撫、照顧它。」
「但不是也很多人都是慢慢消化的嗎?」
「沒錯,但是他們並不在這裡啊。」
「哇喔!」我睜大雙眼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點頭表示......同意」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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