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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這種時候都覺得自己有夠黑暗。」她的對話框裡塞著這樣的訊息,我毫無反應地看著片刻才動起手指。
  「現在天色暗了,也許黑暗正好只是融入環境罷了。強迫自己在夜晚變成一盞強烈的日光燈,不一定會特別好。」窗外如針的細雨斜斜落下,我坐在那間熟悉的星巴克,同一種咖啡、熟悉的位置讓人感到油然而生的平靜。

————不是sp的隨筆—————

2021.11.1 星期一 

  我坐在醫生面前揭開十一月深秋的帷幕。

  這裡不像電影裡的場景,既沒有深暖色系的裝潢也沒有壯觀陳列的書架,沒有擺放兩張看起來舒適卻也令人謹慎的座椅。只有亮卻不刺眼的白和一些令人心情平靜、象徵著和平的綠色,非常合理的搭配。
  「這樣的問題持續多久了?」穿著隔離衣的醫生問道,眼睛時而看著我時而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清脆的鍵盤聲在這安靜整齊的診間顯得另人有些在意。
  「好一陣子了,時好時壞。」我看向窗外被風吹到沙沙作響的樹梢,再看看他。他也不像電影裡的諮商師那樣,不是坐在單人沙發優雅地掛起二郎腿;不會拿著寫字版或是意味深長地扶著下巴端詳對方。
  「噢,那是漢尼拔吧。」我心想,慶幸自己還有閒情逸致能召回幽默感。

  「睡得還好嗎?」醫生的聲線聽來極為平靜、充滿耐心。又或是他麻痹了呢?我忍不住想知道他淡定的表情底下會是怎樣的狀態。
  「一直都不是太好。」專心!專心!我把注意力拉回來到自己身上。
  「最近會感覺心悸、胸悶、頭痛嗎?」開頭sop式的問診不斷出現,由淺入深。
  「...會,最近特別明顯。」我嘆了口氣,穿著厚重毛呢襯衫的我突然覺得像是將要赤裸裸地被人審視一般,隨手在胸前拉緊已經扣得嚴實的衣服。
  「什麼人事物讓你覺得有壓力嗎?」醫生問,手指節奏穩定的動作暫停了。
  「也還好,只是我自己會緊張、擔心」透明隔板另一編的我瞬間語塞、移開了視線、粗劣地喘息並習慣性地扶助頸部。我確信自己說了個破綻百出的謊。沒辦法看他的反應,只聽見那鍵盤又出現規律的聲音。
  「是擔心,還是害怕?」他忙碌的手又停了下來。我睜大雙眼看向他,不確定心頭那股情緒是震驚還是不敢置信他會以這種開門見山的節奏問出來。
  「...是...」我該說出來嗎?這能說出來嗎?合適嗎?好多疑問在腦裡盤算掙扎。
  「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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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確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會在某些時刻像失去意識、靈魂抽離一般地無法控制自己。很多人可能會認為「怎麼可能?」抑或對這樣的情況感到不以為意甚至嗤之以鼻。但以輕鬆一點的形容來說,那大概就像喝到「斷片」一樣。這時候......不以為意的人數會大幅減少了吧,並很可能笑著說「噢,我懂!真的會那樣!!」沒錯,這就是我的切身感受。
  
  印象中令人最痛苦的記憶......大致上能以動畫「千與千尋」做個比擬。

  老實說我並不是非常清楚究竟是怎樣的人事物觸發了這潛藏在體內,且逐漸侵蝕身心的惡魔陷阱。當然,我仍會感受得到一股不尋常的壓迫感迅速席捲全身。起初我通常陷入無盡的焦躁或低落,那麼我便會想盡一切辦法轉移注意力,試著安撫自己的情緒。剛開始確實是有用的,但再過了幾分鐘後那隱隱約約還在騷擾心緒的壓迫逐漸成了控制感。而且是完全地、令人恐懼且痛苦的掌控。
  那天失控的原因已經不記得了,是當下陷入了類似解離的狀態?哈,我想並沒有那麼誇張啦!但回過神後看著眼前的情景、檢視自己時,那只有慘不忍睹可言,讓人毛骨悚然。

  總之,大概是這樣的:
  我首先有意無意地突然在家尋找食物,而我根本不餓。剛開始我還堅守著從高中就不吃「糖」的自豪習慣,搜索那些看起來比較健康的選擇。接著我的自制力開始崩解,舉凡平常喜歡的、討厭的或一向視為禁忌的,只要它是食物我就塞進嘴裡。一連串的「覓食」行為進行得又快又急,大量吞下食物後的第一次回神是在我的胃感到「有點撐」的瞬間。如果有人看過電影「聚魔櫃」或者「猛毒」,其中主角神色崩潰、毫無靈魂地強迫性進食,那麼大概就可以理解我所說當下的被操控感。
  我停下手邊的動作,刻意放慢動作地喝了口水做個深呼吸。走向客廳才發現自己解決掉了餐桌上存放的所有零食,至於是多少呢?總之是挺可觀的。
  當我還在震驚與自責之餘,腦裡想著藉由後勁強烈的酵素或是喘到至極的有氧運動來「懲罰」自己,清除那些本不該進入胃袋的食物,以確保自己維持或更努力減少某些數字。可是......恐怖的來了,真正的失控感竟從下一秒才真正開始。我的意識猶如被屏蔽,開始發了瘋似地翻箱倒櫃繼續覓食,變本加厲。我打開冰箱翻找,不帶任何情感地打開每個保鮮盒、扯開塑膠袋。對於將要吞下食物我並不抱有任何期待或滿足,只是毫無靈魂地再重複進食的冰冷動作,其中包含了已經走味的食物、還沒煮熟的水餃、不管是否需要加熱的冰冷飯菜、以及過期好幾年的食品,不斷不斷地,我就對根本不餓的自己無情地塞著,簡直毫不浪費。直到我覺得那過期巧克力的味道實在令人作嘔,我才把剩下的丟進垃圾袋。看著杯盤狼藉的流理臺,頭昏腦脹,心跳加快。
  
  最後的舉動才是真令人觸目驚心的,沒有任何情緒的我猶豫了片刻,竟然將剛才丟在垃圾袋的過期巧克力「收回」了。像卡通裡千尋的爸媽,失去了自我。
  「我到底怎麼了?!」那瞬間眼淚同時潰堤了,是羞愧、不堪、焦慮、恐懼、痛苦還有胃部傳來陣陣的銳痛。 短短一小時內我吞下了常人一餐兩倍、兩倍多的量。儘管這樣的狀況在好長一段時間裡我還能勉強控制、說服自己只是在認知行為上出錯了,但終究有限。
  這顯然已經超過「爽吃一餐解憂愁」的那種範圍了,一來我並沒有著實感到那任何的口腹之慾,更遑論開心、解憂愁的正向回饋。每經歷一次,身體不適的反抗就越趨明顯,心情的折磨一次比一次深刻,何時可能失控的擔憂令人心累。在這般惡劣的循環裡,我趁自己變成真正的怪物前終究選擇了求助。

  這是投降了嗎?還是示弱?
—————————
  「醫生,我來這邊是對的嗎?」害怕只是無病呻吟,毫無理由自艾自憐。我努力壓制焦慮問了這個不專業的問題,用手撥亂了長髮。
  「當然對啊,這會影響身體的喔。」他說,爾後用慈祥的笑眼目送我離開診間。我則投以一個摻雜著疲憊、羞愧以及信任的微笑。
  
  原來是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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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浬 小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